作为一个草根科学家，赵青华心中有个希望，让中国的老百姓用上她的发明成果。

　　惊人“山寨”实验室

　　多年来，赵青华的“实验室”就是新市路上的一间废弃浴室。这间破旧的职工集体浴室被她隔成了不同单元，一块块小泡沫塑料板上手写着“成品区”、“待检区”字样，黏在墙上。这里没有我们想像中医药研发实验室的整洁光鲜，倒是很“山寨”：托盘天平锈迹斑斑微微泛黄；盛放试剂的容器是矿泉水瓶；没有专业的清洗龙头，就在普通自来水龙头上装个小机关，可以随意调节水流大小；摆放实验器材的架子，也是从旧货摊买来的二手货……

　　“我这里的东西都是便宜货，没发票的。所以不可能申请政府项目。”赵青华略带自嘲地笑着说。

　　然而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，她发明了健康检测试剂，可以让市民在家检测自己的尿样，通过对照色卡，自行判断身体健康状态。那天她在现场演示了自己的另一个发明成果———钙离子水的制作过程：将贝壳投入一杯透明液体，5分钟后，液体变成乳白色，成为钙离子溶液。由于在溶液状态下，钙更容易吸收，不少外国厂商闻讯后竞相向她抛来合作的橄榄枝。

　　“痴傻”老太很执著

　　“心思纯净”这个词，一般用于10多岁的少年。然而，要准确描述70多岁的赵青华，某种程度上也要借助于这个词。

　　她的心思纯净，表现为沉迷于自己世界的执著。10年的浴室研究，每天早上啃着大饼油条进去，出来时已夜色正浓。10年里，白发多了，积蓄用光了，挚爱的老伴也走了，可她执著依旧。

　　她的心思纯净，表现在对名利的淡漠。曾有一家美国著名制药公司来谈合作，问及产品市场预期时，赵青华说：“我不想赚钱，只想让中国百姓都用上。有钱的，花钱买；没钱的，我们送。”美方代表只好失望而归。赵青华坚持认为，她的初衷是造福国人，所以与外商合作的意识也不强。

　　推广发明“太复杂”

　　一项好的成果要让人们用上，必须走上推广之路。毫无商业头脑的赵青华是怎么做的呢？

　　拿自助式诊断试剂来说，一开始她想免费发放给社区居民试用，居民听说是“免费”的，反而怀疑是否有诈，一个个摇头走开。后来，她想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开一间小小检测室，专设人员教市民使用试剂。结果发现，无论是场地还是人员，都需要办不同部门出具的资质证明，每个部门又都说“没法做主”……赵青华越想越头疼，“实在太复杂！”

　　再说钙离子水。这项发明理应对饮料厂商很有吸引力。可是，当她找到上海的相关生产商时，后者很抱歉地告诉她，他们不想搞“创新”，那是外国总公司的事儿。

　　更令赵青华伤心的是，她和几个亲友成立的力昂生物技术应用有限公司，与国内投资者多次合作，大多以失败告终。这其中，有的是因为投资方不懂技术，有的则是利用她对商业规则的不熟悉“忽悠”她。

　　用信仰自我“打气”

　　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的赵青华，从小将爱与信仰，视为医者理应秉持的信念。

　　1958年从医科大学毕业后，由于家里成分不好，她被下放到河南新乡。当地农村缺医少药，病人不治而亡的情形让她心焦。回上海后，她一直在化工厂担任保健医生，目睹一线工人长期罹患重金属污染之症而不自知，往往到了中晚期才去治疗。赵青华想让人们掌握对抗疾病的主动权。

　　退休后，赵青华有了充足时间，开始她的研究梦想。人体排泄物和健康状态密切相关，如果有简单方法通过检测尿样，判断出机体健康状态，就能在疾病初发期及时采取措施。现在去医院看病比较麻烦，赵青华的目标，就是让普通人在家里就能完成自我检测。于是，她开始了“浴室研究”之路……

　　10年之后，赵青华对人说得最多的，还是“信仰”二字。只是，语气间多了一分无奈。“我不知道我们的产品何时能推广，但还是要坚持研究，用信仰来为自己打气。”

　　最近合作“很有戏”

　　记者最近一次见到赵青华，是2009年春天。她优雅地在脖间系了一条丝巾、穿着呢子长裙，气色也好了很多。她说，又找到了一位以前做过基因芯片的投资者，双方很谈得来。对方拿出千万元的启动资金，帮她在张江建了厂房，用规模化的流水线作业生产钙离子水，原来的浴室也不租了。她觉得，这次合作“很有戏”。

　　她还说，打算和饮料巨头公司谈钙离子技术的合作。“到时候，我这里生产原液给他们，技术仍旧掌握在自己手里。”看得出，她对未来充满了憧憬。而且她的自助式检测试剂，同样在国外社区得到了积极响应。

　　“您不是说过，不愿意和外商合作的吗？”记者有些不解。

　　“是啊，我也想先在国内做啊。可是再这么熬下去，我担心再也看不到自己成果推广的一天了。既然外国人更积极，那就先从国外做起吧。”赵青华说，10年研究，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积蓄，连自己房子的动迁款也全部贴进。随着一天天变老，她越来越担心，突然有一天自己倒下，所有的付出都将前功尽弃。

　　“如果我和你一样，二十多岁，那我有的是时间等，有的是精力到处跑。可是，我都这把年纪了……”她看着记者，沉默了半天。

　　末了，她像是解释般喃喃自语：“他们跟我说，科技是无国界的。我想想也有道理……”

　　记者手记

　　采访赵青华老人的过程很有意思，第一次和最近一次采访前后相隔整整一年，这篇稿子也修改补充了一年。一开始的题目叫做“浴室里的魔法老太”，现在老人已告别浴室。很难说，哪一个她更让人产生共鸣。但至少，现在的她心中依然有希望，记者真诚祝福她。

　　赵青华的发明故事不可思议，推广之路也复杂艰难。她实现信仰的路程已经有点固执，曾长时间等待，当然也有些无奈。这是她的“错”吗？或许有，比如她可以充分应用专利市场和专利经纪人。但是，对于这位倾其所有痴迷研究并有发明成果的老人，我们的一些机构和企业应该给以怎样的姿态，这更值得思考。

本报记者 章迪思  解放日报